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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有什么不一样?”王净反问。

    其实我不是别扭。我不习惯的是李红那个人。

    说好周末搬家,我便走了。

    这儿离大学近,离“舒马兹杨音乐学院”倒有几站的距离。不过无妨,一切合宜又合理。

    我跟李红提了要搬,她没多说什么。倒是静子,电话中我也不好谈太明白。可静子了解,说搬了也好。

    走到了大街,我等着红灯。马路对面从朋驰车中走下来的一对男女攫去了我的注意力。

    他们正走向餐馆,女的是随处可见的日耳曼美女,男的我眼熟,似曾相识啊,的确是认识的。舒马兹杨。

    柏林这么大,怎么会在这里撞见!

    我知道,这叫偶然。机率这回事,就是越期然就不期然。不期然,却倒就那样撞见了。

    舒马兹杨当然没有看到我?孔潘呐樽呓凸荩词顾吹搅宋乙膊换嵩趺囱也换岽拍侵?a 小说性质的陶醉,也不会胡乱幻想。

    舒马兹杨待我一点都不留情。每次每次,我都快被节拍器单调的声音搞疯了,可是他的蓝眼珠冰冷的,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。

    他的蓝眼珠像夏天的地中海,但是冬天的温度。

    我想念太平洋。想念那嵌着美丽传说、艳亮星光的亚细亚的星空。

    柏林的冬天太萧瑟。

    我呵着手,呵出一团白雾。看了舒马兹杨和他女伴的背影一眼,不等他们的身影消失进餐馆门后,就收回了目光。

    绿灯亮了,旁边穿西装的德国男人礼貌地对我比个手势让行,我没客气,大步跨过了街口。

    不争气地,我想起杜介廷温暖的拥抱,想念他炽热的体温。

    我到底是不是做了件蠢事?我应该搬进他公寓的。

    现在还不迟,我马上回头还来得及。可是

    说杜介廷体贴?他到底也没坚持。

    就维持这样吧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说好是周末搬,王净临时通知我,她周末帮人代工,希望我赶前或压后搬。重新敲定时间,她礼拜五中午以后在公寓等我。

    天黑得快,我希望在天光隐去之前把烦人的事情解决掉,想想只有早退,折掉练习的时间。

    舒马兹杨规定我每天练琴的时间最低限度两小时,但想要出头,两小时是不够的。我自己供奉不起钢琴,能练琴的地方只有学院里,所以我每天都耗到很晚的时间。

    这舒马兹杨当然也知道。当然他不会感动,那只是我必须的功课而已。

    在他眼中,我何止没天份;可能,连“勤能补拙”都被当成多此一举。

    若说这不伤人、不打击我,是骗人的。但我宁愿相信曼因坦教授说的,我的琴是有感情的,我的音乐有属于它自己的灵魂。

    许多人的音乐都有灵魂。我不是唯一的。但曼因坦教授说,可惜他们音乐的灵魂都附着了原作曲家的灵魂,都受了禁约。可是我的音乐不羁,因为我的灵魂不羁。

    曼因坦教授说的“不羁”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抓不准节拍的关系,所以我的音乐常常会“出格。”教授说这是好的,但当然他也要我注意。可舒马兹杨一点都不留情,把我弹的钢琴批评得体无完肤。

    我是有点怕他也不是怕,很无力就是。

    像现在,不得已要到他办公室,我的脚步有千斤重,比蜗牛带壳爬行还艰难。

    门掩着,没关全。我不敢贸然就推开,在边上先敲了敲。

    等了一会没人应,我又敲了敲门。

    还是没回答。但我听到一种似乎蒙了布被传出的声音。

    我想舒马兹杨大概在忙。明天再说也一样。但当天要早退当天再说嗨嗨,我不敢想像舒马兹杨那带寒刺的冰冷眼光。

    我推开门,里头没灯光。

    “舒马兹杨先生?”定定神,适应那幽暗。游目四望。

    临窗旁的角落,两个影子贴在墙上,几乎黏在一起,看得出是男跟女,吻得很专心,很火辣,很缠绵,也很陶醉,好像电影里的艳情角色。

    “呃,对不起!”我立即惊觉自己打搅了。

    那被压在墙上的女郎半仰着脸,双目闭着,陶醉投入的神色,丝毫没察觉我的闯入。舒马兹杨呢?他的动作没停,一点都没耽搁,神态清醒得,注视着自己身体下的女人。

    我小心不发出一点声响,悄悄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应该没有被发觉。

    我站在外头,犹豫着该不该等候。突然觉得自己蠢得不得了。

    人家在亲热,我守在这里做什么?

    正想走开,门倏地大开,吓得我赶紧闪到一旁。出来的女郎脸上带着红晕。不是上回撞见那一个。

    她没看见我应该说是没注意我。我松了一口气:心跳平缓了许多。

    才刚又举步,门突然又打开,舒马兹杨无表情的蓝眼冷凝望着我。

    “进来吧!”对我下命令。

    我咋一跳。想到自己偷窥了什么似,忽然轻松不起来。

    “还不进来!”声音透着不耐烦。

    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,原来他早就发觉,什么都知道。

    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。

    “说吧!”舒马兹杨点了一根菸。

    “啊!”我一时反应不过来。

    “你应该不是特地跑来看我跟女人亲热才对吧?有什么事快说!”令人脸红的事,从舒马兹杨口中吐出来像吃饭拉撒那样随便无所谓,语气还更加的不耐烦。

    他吐口烟,粗鲁的把香菸拧熄掉。

    “呃,我”我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女孩,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敝。他被看的人都一副无所谓,我也没必要害臊?渚驳乃党隼匆猓骸笆媛碜妊钕壬魈煜挛缥矣兄匾氖拢钥魏罅废拔蚁朐缤耍壤锤惚u敢簧!?br>

    “早退?随便你。只要把我规定的功课都完成就行。”舒马兹杨没追问。他们外国人就是这样,说有事就是有事,是个人的隐私,他们重视这个,没必要绝不会多问。

    “是,我明白。”我算恭敬的回一声。

    “还有什么事?”舒马兹杨抬头。

    没了。我退出去。

    苞舒马兹杨上课这段时间,我从没见他笑过。当然,在我没看到他的时候,他如何跟人寒喧、微笑打招呼,我自然是不知道。又不是人人欠他一百万,他不可能对每个人都冷绷着一张脸。我也不是说他对我冷绷着一张脸,但是,不亲切就是了。

    难怪人家会说得那么毒。我是说那些乐评家。落拓江湖都这副轻慢侮人的德性了;在他遮住欧陆半边天的那时候,可想而知芒刺更多。

    想想,我的脸皮算是厚了。跟着一个不得他心的老师学习,可以想像那情况多为难多令人尴尬。

    舒马兹杨大概以为我是自找的。而我,的确是自找的。

    “等等,刘理儿”我已经走到走廊了,没想到舒马兹杨追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还有什么事吗?舒马兹杨先生?”

    “你过来,”他示意我进去。

    还是命令的口吻,让人很不舒服。

    “这个,”他指指办公桌底下旁的纸箱。箱子中堆满了包装精美未拆开的应该是礼物的东西。“你要离开对吧?顺便帮我拿到停车场。”

    耶?我没听错吧?

    我为什么要替他做这些?“舒马兹音乐学院”贵得要死,可我学费照缴,弹琴费照付,他可一块马克都没少收,跟他那些家境好家底厚家世强的公主哥儿门生没两样。凭什么,我要替他做这些杂事?

    音乐家的手是很宝贵的。从小,我母亲大人都不会让我干稍微粗重一点的活。我干么要当他的苦力!

    “舒马兹杨先生,我并不往停车场,不顺路的。”若说我在欧罗巴这些浪浪荡荡的日子学到了什么做人处世的道理,大概就是敢于拒绝,不怕说不了。

    如果不多爱自己一点、对自己好一点,也是没有人会来爱你、疼你的。

    “我可以送你到车站。”舒马兹杨提了个交易。我帮他把箱子拿到停车场,他有车可以送我到车站。

    这样我也不吃亏。我戴上手套,搬起了箱子。

    堆满了东西,箱子比我想像的重。这时我才发现舒马兹杨手上也扛了一大箱子,一样堆满了包装精美的礼物。

    我抽口气。“什么日子?收这么多礼物?”

    舒马兹杨看我一眼。一副“没你的事”的表情。

    我只好闭上嘴巴,一路闷不吭声跟着他走到停车场。

    一路多有积雪,空气冷冰冰的,讨人厌的天气。

    才走到他车子旁,他的手机响了。

    他皱着眉,一句话也没说的听完。收了线,转向我说:“临时有事,不能送你到车站了。”

    转身打开车门把箱子丢进去,自己也坐了进去。

    “嘿”怎么这样!我叫了一声。

    舒马兹杨按下车窗。“那箱东西就给你吧,算是交换。你自己走到车站吧。”然后丢下我,喷了我一脸废气走了。

    我在原地站了有十秒钟才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怎么可以这样!这个舒马兹杨,冰天雪地的叫我扛着这箱东西走到地铁站!

    真的是太过分了。那好,他既然说东西全要给我,那我就不客气了。

    这是我应得的。如果跟他客气,那我刘理儿就是天字第一号超级大笨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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